俄罗斯对美国政治的干预，与乌克兰战争之间联系比想象中更大。
村民前言：
亲俄亲强权是贯穿特朗普一生的执念。按照特朗普侄女书中的说法，“永远强硬，永不服输”是她爷爷对他叔叔唐纳德·特朗普的家庭教育的基本要求。
1987特朗普与第一任妻子
访问莫斯科谈房地产合作开发
悲催的是，永不服输本意是激励人们不要向困难和挫折低头。但是到了特朗普这里，永不服输意思则扭曲为：永不遵守游戏规则，永不向比赛胜利者认输。明明自己输了，就大骂裁判“不公”、对手“作弊”。
2016年，阿桑奇发给小特朗普的邮件中嘱咐他父亲：“选举输了，千万不要认输。”
本文主要人物介绍：
保罗·马纳福特：权力掮客（政治游说公司）、选举“专家”（政治咨询公司）。早在里根时代，他就是“纸牌屋设计大师”。
2006年，帮助乌克兰亚努科维奇的地区党赢得议会选举，2010年帮助亚努科维奇赢得总统选举。2015年，帮助瓦迪姆·博伊琴科（亚速钢铁厂高管）赢得马里乌波尔市长选举。
2016年3月，加盟特朗普的竞选团队，任竞选主席。与俄罗斯寡头与特工联系紧密。2018年8月，弗吉尼亚州的一个陪审团裁定他18项罪名中的8项罪名成立。后被判处七年半监禁。2020年12月，被特朗普赦免。里克·盖茨：保罗·马纳福特的副手。
罗杰·斯通：特朗普竞选顾问兼密友。2020年2月，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地区法院宣布，斯通因向国会作伪证等罪名被判处40个月监禁。2020年7月，被特朗普赦免。
亚努科维奇：乌克兰第四任总统，2010~2014在任，2014年被议会罢免前后叛逃至俄罗斯，乌奸。
奥列格·德里帕斯卡：普京好友，俄罗斯铝业寡头，同乌克兰寡头关系密切。2005年，他把马纳福特引入乌克兰，并认识俄罗斯总统普京。马纳福特负责亚努科维奇选举的设计包装，为俄罗斯利益服务。
里纳特·阿克梅托夫：乌克兰马里乌波尔亚速钢铁厂的大老板。亚努科维奇早期的政治教父，也是马纳福特为地区党工作的初始资助人。
基利姆尼克：俄罗斯特工，身高1.52米，曾经打入著名参议院麦凯恩麾下的“国际共和学会”（I.R.I）工作，I.R.I是一家“民主推广机构”。由于为亚努科维奇支持者工作，身份被暴露。后加盟马纳福特在乌克兰的政治咨询公司，为亚努科维奇的地区党在议会和总统选举中获胜立下大功。2016年7月开始，与马纳福特合作，为特朗普选举出谋划策。对“通俄门”特别检察官罗伯特·穆勒三世和共和党参议院情报委员会的数百页调查文件进行审查后得出的，包括弹劾听证会记录和最近出版的一系列“通俄门”回忆录，以及对美国和乌克兰近50位证人的采访——其中包括与马纳福特本人长达四小时的对话。2016年7月28日晚，当希拉里·克林顿在费城接受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时，唐纳德·特朗普的竞选主席保罗·马纳福特收到了一封来自莫斯科的紧急邮件。发件人是他的朋友兼商业伙伴康斯坦丁·基利姆尼克。基利姆尼克是出生在前苏联乌克兰的俄罗斯公民，在马纳福特的国际咨询公司驻基辅办事处工作，这家公司的出名之处，在于专门为那些希望在世界各地民主较脆弱的国家谋得一席之地的客户提供最前沿的美国竞选技术。
基利姆尼克没有说太多话，只是说他需要尽快当面谈谈。显然是因为他想谈的东西太过敏感，即使对于他们公司如此精湛的谍报技术来说也是如此。但他用暗语提到了一位重要的前客户——“鱼子酱”，即被废黜的乌克兰总统维克托·亚努科维奇。亚努科维奇在主持屠杀数十名支持民主的抗议者后，于2014年逃往俄罗斯。马纳福特在几分钟内就做出了答复，约会被定在了五天后。
那天晚上7点43分，基利姆尼克在肯尼迪机场通关。距离预定在大哈瓦那厅（Grand Havana Room）的约会只剩77分钟，这是特朗普大厦中一个人们常去的高档聚会场所，位于曼哈顿第五大道666号办公楼的顶层，是特朗普女婿贾里德·库什纳家族所有。在预定的时间过后不久，基利姆尼克走进了这个被精心布置好的舞台，在这里即将上演一出神秘人物和诡谲故事的大戏。一个灯光昏暗的雪茄吧，红木镶板的墙壁，厚厚的天鹅绒窗帘覆盖着落地窗，皮革俱乐部椅上通常坐着敞开着衣领的壮汉，他们一边喝着苏格兰威士忌，一边高谈阔论着当红球星。镜头移到一个就像保罗·马纳福特这样的男人，他留着染黑的蓬帕杜发型，身着细条纹西服。伴随着天花板上烁烁生辉的射光下不断升腾的雪茄烟雾，基利姆尼克慢慢吐出了一个语惊四座的计划。直到六年后，随着弗拉基米尔·普京麾下数十万俄军攻入乌克兰，这个计划的含义才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该计划被称为马里乌波尔计划，以战略上至关重要的乌克兰港口城市马里乌波尔命名。计划的主旨寻求在乌克兰东部建立一个自治共和国，以让普京有效控制该国的工业中心地带。在那里，由克里姆林宫武装、资助和指挥的“分裂分子”正在发动一场已持续两年的代理人战争，造成近1万人死亡。这个新共和国的领导人不是别人，正是亚努科维奇。而付出的代价是——以伪和平换取被瓜分后向俄罗斯臣服的乌克兰。
该计划与美国几十年来促进自由和统一的乌克兰的外交政策背道而驰。如果希拉里·克林顿当选美国总统，毫无疑问这一立场将会继续保持，甚至可能会得到强化。但是特朗普已经暗示，他将颠覆美国的外交现状；而基利姆尼克认为，只有特朗普当选，他才能帮助马里乌波尔计划成为现实。不过，首先，让特朗普必须赢，在当时看来似乎是一个不太现实的命题。这就把他们带到了当晚议程的第二部分——如何追踪关键战场州的内部竞选民调数据，以赢得选举。要不是来自基里姆尼克传记的一个重要部分，这些被马纳福特分享的信息——指导特朗普选举战略的“阅后即焚”密码——本来根本不会引人注目，而基里姆尼克不仅仅是一名同事，美国官员在后来断定，他是一名俄罗斯特工。
根据联邦调查人员的说法，他们的约会结束后，为了避免被发现，两人分别从不同的路线离开，但他们继续经常在深夜互发短信。在接下来的几周里，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特工加强了他们的黑客攻击和造谣活动，以破坏希拉里的选举，帮助选举势头向特朗普倾斜，这成为后来被称为“通俄门”丑闻的核心。作为这个丑闻的一个注脚，马里乌波尔计划几乎被人遗忘。但是这份计划所要提供的，本质上正是今天普京试图通过在乌克兰四个州进行虚假公投和非法吞并所谋求的结果。马里乌波尔是他的战争恐怖的代名词，这座已经被占领的城市在被围困数月后变成了炮火下的废墟，庞大的钢铁厂就像幽灵一般沉寂，无数曾鲜活的生命被埋在乱葬坑中。而普京的战争在大量战略误判和不断增加的战场溃败后，也正处于岌岌可危的防御状态。
到目前为止，普京对乌克兰的攻击和他对美国民主的攻击，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被视为两条截然不同但却殊途同归的故事线。在过去的几年里，俄罗斯干预美国大选基本上被视为美国政治史上一个黑暗的章节、一个危险的时刻，一个外国领导人试图利用和加剧美国的政治分歧，让美国自毁。
然而，这两条故事线在那个夏夜在大哈瓦那厅里被编织到了一起。那次会面告诉人们，普京在美国的豪赌可以被理解为，对一个近在咫尺的地缘政治奖杯——乌克兰附庸国——付出的保证金。而在整个选举奇谭的背后还有另一个故事，那就是乌克兰励精图治建立现代民主制度，并因此成为俄罗斯与西方、独裁与民主之间爆发新冷战的热点地区。从2016年竞选初期到总统换届，再到特朗普第一次被弹劾，直到2020年大选的最后几天，很大程度上，乌克兰的长期纷乱也是交织在这一段充斥动荡和丑闻的特朗普时代痛苦的低音符。即使到今天，美国政界一些有影响力的声音（大多是右翼人士）仍在建议乌克兰在主权问题上做出类似基利姆尼克计划中所设定的让步，而美国领导人断然拒绝了这种声音。
这段历史的最新版来自于对特别检察官罗伯特·穆勒三世和共和党参议院情报委员会的数百页调查文件进行审查后得出的，包括弹劾听证会记录和最近出版的一系列“通俄门”回忆录，以及对美国和乌克兰近50位证人的采访——其中包括与马纳福特本人长达四小时的对话。
注：这就是本文材料的来源。
对特朗普来说——他今天正面临法律挑战，涉及他在海湖庄园的机密文件、他的财务状况以及他在努力推翻2020年大选失败中所扮演的角色——居然被其改编加工成新的阴谋论（纸牌屋！），“通俄门”调查成为他的一项“光环”、是众多出于政治动机的“政治迫害”中的第一个。“通俄门”调查及其分支从未能证明特朗普竞选团队与莫斯科之间存在直接的勾兑，尽管确实被发现了大量联系。但是，通过普京战争血淋淋的镜头来审视这些历史记录，你会发现一系列被人们忽略的痕迹，不仅显示出普京对乌克兰的痴迷程度，还揭示了美国国内的纷扰对5000英里外的4500万人民生死攸关的影响。（注：美国大选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出现的情节，除了大哈瓦那厅密会，还有为实现马里乌波尔计划所做的持续、秘密的努力。这份计划并不是用对普京让步来换取乌克兰和平的唯一尝试，而且它的执行过程中还有许多障碍。它的来源也还不清楚：到底这是普京长期博弈的一部分，还是他的盟友亚努科维奇想要夺回权力的企图？不管怎样，发现这个计划的检察官会把它视为俄罗斯总统干预美国选举的内在动机。
“通俄门”调查还让人们更加清楚地看到了普京的交易手段，他正在通过恢复俄罗斯帝国和削弱全球民主来推行他的复仇主义使命，以巩固自己的权力。他通过狡猾地拉拢他所关注国家的寡头和权力掮客来实现这一目标，同时运用不断变换的虚假信息手段，来煽动这些国家人民的恐惧和仇恨。
在特朗普时代，没有哪个人物比马纳福特更善于在这个世界里游刃有余。马纳福特是一名政治操弄者，民主对他而言并非一种理念，而是一种工具。尽管马纳福特坚称，他是在努力遏制（而不是增强）俄罗斯在乌克兰的影响力，但他凭借自己的政治敏锐度为那些与克里姆林宫结盟的乌克兰寡头们工作，帮助建立一个顺服于普京要求的政府，从而获得巨大财富。然后，他帮助扶植了一位美国总统，其对俄罗斯强人的公开仰慕，搅乱了美国半个多世纪以来推行的促进民主的政策。
最终，普京并没有从特朗普的总统任期中得到他自认为付出了代价的全部回报，虽然民主在美国和乌克兰都遭遇了挫折，但还不至于崩溃。不过，最终这位俄罗斯领导人却因此开启了战争之路。
早在特朗普时代的调查之前，马纳福特就已经在华盛顿和国外确立了政治黑暗艺术的大师地位。与罗杰·斯通一起，马纳福特帮助发展了保守派政治的尖锐风格，炒作各种热点话题来激怒选民、打击对手。他们曾在罗纳德·里根的总统竞选班子中供职，还创办了自己的政治游说公司，招徕的主要是在里根执政时期寻求华盛顿支持的国际客户。这家公司擅长用大量的华丽粉饰，帮助非洲扎伊尔的蒙博托·塞塞·塞科（Mobutu Sese Seko）和菲律宾的费迪南德·马科斯（Ferdinand Marcos）等独裁者掩盖其血腥记录，把他们包装成热爱自由的民主人士。到2005年，马纳福特已成为乌克兰危机四伏的民主试验的核心人物。他是由当时俄罗斯最有权势的寡头之一，铝业巨头奥列格·德里帕斯卡（Oleg Deripaska）引荐进入该国政坛的。在普京治下的俄罗斯，如果不能一直证明自己对祖国有用，寡头是无法生存下来的。当普京在乌克兰遇到这个大难题时，德里帕斯卡出手相助：他搬来了马纳福特。此前他曾聘请马纳福特的公司帮他克服美国签证受阻的问题，理由是有人指控他通过与有组织犯罪的联系获得了职位（尽管他否认了这一点）。摆在普京面前，让他头疼不已的是一场亲西方的、由年轻人领导的民主运动，就在乌克兰第二个后苏联时代的领导人、与克里姆林宫结盟的独裁者列昂尼德·库奇马（注：乌克兰第二任总统，1994年-2005年在任）即将下台之际，这场运动爆发了。作为接替者，改革派推举一位名叫维克托·尤先科（乌克兰第三任总统，2005年-2010在任）的政治家。尤先科亲美，娶了一位前美国国务院官员，他发誓要加入北约和欧盟。对克里姆林宫来说，正如一位当时颇有影响力的俄罗斯国防分析人士所言，尤先科的胜利将代表着“俄罗斯在整个前苏联的影响力丧失殆尽，最终将导致俄罗斯在地缘政治上的彻底孤立。”普京全力支持由库奇马钦点的继任者亚努科维奇，后者在乌克兰东部的顿涅茨克地区掌权，并得到了该国一些主要寡头的支持。但与普京的一些顶级政治特工合作，亚努科维奇的竞选活动却出现了可怕的失误。首先，一次对尤先科失败的下毒暗杀行动（凶手从未被确定，尤先科怀疑是克里姆林宫），虽然留下了永久的疤痕，但尤先科却活下来了。随后，亚努科维奇团队采取了一种堪比特朗普2020年选民欺诈“幻想曲”的选举抢劫行动，有报道称乌克兰选民被强行塞选票、墨水被消失、选民被塞进大巴送走等等。于是成千上万人在基辅中心的独立广场举行抗议，乌克兰高等法院宣布亚努科维奇的“胜选”受到“系统性和大规模”选举违规行为的破坏而不予承认。尤先科在随后的二次重选中终于获胜，这是民主的胜利，史称“橙色革命”。如今，寡头奥列格·德里帕斯卡问马纳福特，他能否让亚努科维奇的政治组织“地区党”东山再起。马纳福特开出的处方包含在2005年6月给德里帕斯卡的一份备忘录中（这份备忘录被美国参议院情报委员会的调查报告引用）。他认为，亚努科维奇和他的政党应该以西方模式装扮成民主人士，努力通过合法途径赢得选举——“以西方认为与他们一致的方式”使用西方的工具，即使他们真实立场并不与西方一致。通过拥抱西方，亚努科维奇和他的政党将“限制人民的选择，以营造一种氛围，给可能带有其他主张的人以希望。”在对普京有利的方面，马纳福特补充说，“我们现在相信，如果在正确的层面上采用这种模式，并对俄罗斯有适当的承诺，就能极大地让普京政府受益。”在我们的整个采访过程中，马纳福特坚持认为，普京并不喜欢他和他的策略，而这份备忘录的目的是为德里帕斯卡提供某种指导。“我实际上是在对他进行民主教育，”他辩称（纸牌屋！）。德里帕斯卡的办公室没有回应采访请求。但在一起（失败的）针对美联社有关他们二人在2017年讨论乌克兰问题的文章的诽谤诉讼案中，德里帕斯卡曾表示，他当时雇用马纳福特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商业利益，“从未与马纳福特有任何关于促进俄罗斯利益的安排，无论是书面还是其他方面。”不管怎样，在德里帕斯卡的乌克兰寡头盟友的资助下，马纳福特开始将计划付诸行动。他请来了国际选举顾问和来自美国两党的选举战略家。为了了解乌克兰当地情况，马纳福特请来了基利姆尼克——即便在当时，基利姆尼克也被怀疑是俄罗斯间谍。基利姆尼克身高五英尺（注：1.52米），带着一种邻家男孩般的亲和魅力。他此前曾在“国际共和学会”（I.R.I）工作，那是一家民主推广机构，隶属于亚利桑那州已故国会参议员约翰·麦凯恩，后者是马纳福特的长期搭档里克·戴维斯的客户。更早的时候，基利姆尼克曾在一所苏联军事语言学院学习，这所学校以培养未来的情报人员而闻名，他还曾担任过俄罗斯军队的翻译。他在I.R.I.的同事怀疑他向俄罗斯情报机构传递机密，当该学会得知他为亚努科维奇的支持者工作时，就被解雇了。经过马纳福特的指点，亚努科维奇的形象焕然一新。他脱掉了油腻的灰色官僚外套，换上了马纳福特风格的定制精英西装，还把前苏联式的蓬松飞机头发型换成了更为干练的短发。然后，在独立广场附近的新办公室里，马纳福特亲笔起草了一个地区党纲领，承诺要让乌克兰成为俄罗斯和西方之间的桥梁：与欧盟达成经济伙伴关系（这在西方很受欢迎），同时拒绝加入北约（在乌克兰东部俄语区很受欢迎）。对此十分疑惑的美国外交官将马纳福特计划命名为“极端改造”。虽然说要向西方搭建一座桥梁，但马纳福特很快就开始运用他那久经沙场、受民意驱动的政治分裂术——利用文化、民主和国家地位概念上的分歧，来刺激地区党的基本盘：乌克兰东部和南部讲俄语的选民。后来在马纳福特卷入的刑事诉讼中发现，他的演讲稿和简报中，都将橙色革命描述为一场“政变”和“橙色幻觉”。他们抨击了尤先科政府对莫斯科的强硬路线，并把矛头对准了乌克兰政治中一个棘手的老大难问题：是否让俄语成为第二官方语言。“在美国政治中，”设在基辅的改革组织“反腐败行动中心”的律师泰蒂亚娜-谢夫丘克（Tetiana Shevchuk）说，“当他们挑选一些目前对社会来说不是最优先考虑，但很容易被搬弄是非的议题，这就叫做‘文化战争’。因此他提出了一种设定，即乌克兰人分为两类，一种是说乌克兰语的乌克兰人，另一种是说俄语的乌克兰人。”在我们接受采访的过程中，马纳福特坚持认为，改革者可以在一个主要说俄语的地区推行乌克兰语的优先地位，从而迫使这个问题浮现并激化。他认为，这么做如果有什么作用的话，那就是他的策略让亚努科维奇获得了“俄罗斯族”选民的信任，而这正是亚努科维奇在貌似向西转变的同时能够团结国家所需要的（他说，在这场战争中，他“坚定地”站在乌克兰一边）。不过，马纳福特发起“文化战争”的同时，俄罗斯的情报行动也正在蠢蠢欲动，根据当时泄露的一份美国大使馆电报，相关活动试图“操纵俄语地位等问题”，在克里米亚半岛煽动分裂主义叛乱，“阻止乌克兰向西进入北约和欧盟等机构”。近20年后，普京也利用了类似的语言和国家认同议题，来为他的战争和在东部的非法吞并打掩护。注：普京后来把“文化战争”（宗教议题、种族议题、性别议题、移民议题）扩展到整个西方世界，尤其是在美国大获成功。马纳福特的策略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地区党赢得了2006年的议会选举，四年后的2010年，亚努科维奇在通过国际观察团认证的选举中夺回了总统职位。当然，橙色革命的参与者，或者至少是他们推举的领导人，自己也做了很多工作——通过自我瘫痪的内斗和失败的改革举措进一步疏远了选民。但马纳福特确实功不可没，他在乌克兰政坛的知名度就像卡尔·罗夫或詹姆斯·卡维尔（注：这两位分别是美国共和党、民主党的政治顾问，帮助了小布什、克林顿的竞选成功）在美国一样高。从此，他也开始过上了寡头般的生活，衣橱里挂满了蛇皮和鸵鸟皮的夹克、艾伦高定的西装，在SoHo、汉普顿、特朗普大厦和布鲁克林褐石街区购置房产。他和亚努科维奇的关系也越来越近，他俩一起打草地网球——当然总是后者赢——在新总统350英亩的梅兹赫亚公馆泡温泉，里面有宠物动物园、高尔夫球场和造型夸张的豪宅，那里特有的混搭建筑风格被当地人流传为“顿涅茨克洛可可”。果不其然，亚努科维奇上台后没过多久，就开始背弃他的民主承诺。他将自己的对手、前橙色运动领导人之一尤利娅·季莫申科（注：乌克兰前总理）关进了监狱；通过将诽谤定为犯罪，并对反对派的媒体机构进行莫须有的调查，削弱了新闻自由；主持了对公共资金的掠夺；操纵了2012年议会选举；推翻了终止俄罗斯在克里米亚塞瓦斯托波尔港租约的计划，而那里的乌克兰舰队曾被视为普京接管此地的绊脚石。很快，马纳福特的几位民主顾问感到失望而退出了。就马纳福特而言，他巩固了自己在亚努科维奇身边的影响，成为了某种影子外交政策顾问和西方使者的角色。美国检察官后来指控他作为未登记的外国代理人，在华盛顿和布鲁塞尔开展秘密游说活动，以阻止因季莫申科入狱而对乌克兰进行的制裁，同时坚持辩称亚努科维奇仍在寻求与欧洲的经济协议。但是，这座通往西方的脆弱桥梁终于无法支撑。在普京的压力下，亚努科维奇在2013年底突然改变了方向，中断了与欧洲的谈判，并加大了对俄罗斯的经济承诺。数以万计的抗议者再次涌入独立广场。持续数周的对峙中不断出现暴力，在2014年2月的三天里就迅速引发了致命的结局，政府的镇压导致数十人死亡，事发地点距离马纳福特的办公室只有几码远。在这场强力反弹中，亚努科维奇的政治联盟四分五裂，他本人逃到了俄罗斯。几周内，普京声称亚努科维奇不是因国内的民主浪潮，而是西方支持的政变而被赶下台的，于是他悍然向克里米亚和乌克兰东部采取军事行动。直到今天，马纳福特还坚持认为，独立广场的事件本质上是一场针对合法选举总统的政变（纸牌屋！）。这也是一场个人财务灾难——马纳福特失去了自己的摇钱树。不过，他还是设法找到了新工作，帮助前地区党成员成立了一个名为“反对党集团”的新党，并为市长竞选提供咨询。最后一次是在2015年底，在马里乌波尔。这座港口城市位于乌克兰东南部，是被占领的克里米亚和饱受战争摧残的顿巴斯之间一条潜在军事陆桥中的重要城市，这里将成为一个听命于莫斯科的波将金（注：历史上在乌克兰南部地区一位公爵、克里米亚总督，叶卡捷琳娜二世的情人）共和国的商业中心，也是乌克兰最富有的公民、金属和矿业巨头里纳特·阿克梅托夫的地盘，对他来说，俄罗斯和欧洲都是重要的市场。而作为亚努科维奇早期的政治教父，阿克梅托夫也是马纳福特为地区党工作的初始资助人。由于阿克梅托夫在顿巴斯集中了大量的工业资产，他对该地区的政治、社会和媒体保持着严格的控制。即使在普京的代理人向马里乌波尔推进，并在2014年举行虚假的独立公投时，阿克梅托夫也采取了看似中立的姿态，让“分离主义者”有机会宣称他们也得到了这位大佬的支持。“里纳特，”基辅独立广场上的涂鸦写道，“你是支持乌克兰还是支持克里姆林宫？”阿克梅托夫最终严厉谴责了“分裂分子”的暴力活动，派遣工人在街道上巡逻，帮助击退俄罗斯的代理人。但即便如此，他发出的含混不清的信息仍让人怀疑他可能在往两边下注。2015年初，“分离分子”炮击了一个平民区，造成30人死亡——后来才清楚，这次袭击是由俄罗斯军方指示的——之后，他控制的最大新闻媒体《今日新闻》发表了推卸责任的文章。“当时给人的印象是，‘这不是人为的炮击，而是某种地震；它就这么突然发生了，’”研究了袭击报道的乌克兰媒体分析师尤金妮娅·库兹涅佐娃告诉我。
阿克梅托夫的发言人门多萨·威尔逊表示，这位寡头从来没有中立过，一直都支持统一的乌克兰（阿克梅托夫现在正在起诉俄罗斯摧毁他在马里乌波尔的最大钢铁厂（注：亚速钢铁厂），乌克兰士兵今年在这里进行了长达80天的绝望抵抗）。但他说，为了把国家团结起来，阿克梅托夫当时认为，对俄罗斯“兵戎相见没有建设性”。
随着2015年市长和市议会选举的临近，几位改革派候选人站了出来，誓言要将马里乌波尔更明确地转向反对俄罗斯及其代理人。阿克梅托夫指定的市长候选人，即他的钢铁公司前高管瓦迪姆·博伊琴科，是维持现状中立的坚定倡导者。美国参议院调查人员发现的一封电子邮件显示，马纳福特在当时这场市长竞选中的参与活动，在很大程度上是不公开的；在采访中，他称自己的角色其实微不足道。改革派候选人奥列克桑德尔·雅罗申科在得知马纳福特参与其中时深感惊讶，不过回想起来，他确实看到了马纳福特参与的迹象。“美国人的计算都精确到小数点，”他在5月的一次视频采访中对我说，他正忙于协调疏散这座被围困的城市，我们的采访偶尔会被打岔，“他们有很专业的技术：我们需要从每条街道疏散多少人，占多少百分比…”考虑到阿克梅托夫对这座城市的控制已经触及到了选票印制合同这样的细节程度，他认为（马纳福特的参与）只是锦上添花罢了。博伊琴科获胜后，反对派雅罗申科组织了一场市议会的运动，迫使他延长了之前被搁置的宣布俄罗斯为“侵略国”的公告。2016年3月，马纳福特加入了特朗普的竞选团队，这对特朗普来说无疑是一个福音，也让他自己成为了共和党最精明的内部战略家之一。当时参议员特德·克鲁兹的领先优势正在不断缩小，引发了一场激烈的党内初选竞争。这对马纳福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因为他虽然穿金戴银，但却囊中羞涩。调查人员发现，他把在乌克兰的大部分收入——总计约6000万美元——汇进了他通过塞浦路斯的空壳公司，再购买房地产、汽车和名贵西装。检察官称这是一个洗钱计划的一部分。由于阿克梅托夫和另一名客户拖欠的240万美元一直没有支付，现金短缺给他造成不小的周转问题。他还被德里帕斯卡起诉，德里帕斯卡声称马纳福特和他的副手里克·盖茨让一家与他合资的企业亏损了近2000万美元。根据美国参议院的情报报告，马纳福特为获得特朗普竞选团队的这份工作，可谓煞费苦心。他游说了罗杰·斯通和筹款人汤姆·巴拉克，巴拉克对检察官说，他甚至夸下了海口——愿意无偿工作，以最终敲定这项合作。毕竟，马纳福特的算盘是，这份工作可以让他从阿克梅托夫那里得到欠薪，并与德里帕斯卡修补关系，后者无疑会看到马纳福特与潜在美国总统的联系的价值。“我们要干一票大的，”马纳福特在给基利姆尼克的信中写道。马纳福特告诉我，他认为自己作为支持特朗普的志愿者，会比作为他的雇员对特朗普产生更大的影响。马纳福特的新工作也给普京带来了希望。现在，这位领先的美国总统共和党候选人的核心圈子里有一名顾问，他曾是乌克兰最成功的亲俄政党的幕后策划人，与美国官员认定为俄罗斯特工的基利姆尼克关系密切。在特朗普竞选团队宣布任命他为首席会议战略家的第二天，马纳福特与盖茨和基利姆尼克合作，向他在乌克兰的主要赞助人发送了公告的副本，并附上了私人信件，承诺在整个竞选过程中向他们通报情况。收件人包括德里帕斯卡、阿克梅托夫和另一位乌克兰富豪：亚努科维奇的前幕僚长谢尔盖·列沃奇金。参议院调查人员称，在地区党执政期间，列沃奇金是向马纳福特输送寡头资金的渠道，他还与基利姆尼克也保持着密切的工作关系。随着马纳福特升任特朗普的竞选主席，以及俄罗斯特工入侵民主党服务器，这位候选人逐渐采取了有利于普京对乌克兰野心的立场。当年7月在克利夫兰举行的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之前，特朗普对北约表示出了不温不火的态度（纸牌屋！），这震惊了美国外交政策建制派。根据参议院在2020年夏天发布的调查报告，他当年还告诉助手说，他认为不值得冒着“第三次世界大战”的风险来保护乌克兰免于俄罗斯侵犯（纸牌屋！）。接下来就是大会上唯一的一场纲领之战。在一名德克萨斯州代表提出在共和党纲领中增加向乌克兰提供“致命防御性武器”的承诺条款后，特朗普（竞选期间的）国家安全顾问J·D·戈登迅速插手，进行了阻止，于是这一条款被降级为“提供适当援助”的更温和版本（效忠！）。这位德克萨斯州代表后来告诉参议院情报委员会，戈登曾告诉她，他是在与“纽约方面”（特朗普老巢）磋商后前来找她的。戈登否认了这个说法，称他是自己做出的决定，因为“致命援助”的承诺似乎与特朗普在乌克兰问题上的立场相矛盾。另外两名非常积极的参与者——乌克兰和俄罗斯驻美国大使——也出席了这次大会。在前述援助条款软化后的几天，俄罗斯大使与戈登进行了交谈。最后，参议院的调查人员没有得出俄罗斯卷入这次大会纠纷的结论。他们也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反驳马纳福特的说法，即他已被完全排除在这次大会之外，尽管一名竞选官员后来告诉调查人员，马纳福特不得不“安抚”了这位“不安的”乌克兰大使。几天后，也就是2016年7月27日，当特朗普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他会考虑承认克里米亚为俄罗斯领土，并结束奥巴马政府的相关制裁，推动自吞并克里米亚以来一直紧张的美俄两国关系正常化。乌克兰人真正开始感到不安，俄罗斯人则应该感到高兴。有消息说，是特朗普邀请俄罗斯黑入希拉里·克林顿的电子邮箱，这种说法人尽皆知。（注：特朗普公开呼吁：俄罗斯，帮帮我吧！）穆勒办公室获得的旅行记录显示，第二天，基利姆尼克飞往莫斯科。当晚，他在给马纳福特的邮件中写道，他刚刚和“几年前给你超大罐黑鱼子酱的那个人”见了面——这个人就是亚努科维奇，他曾给过马纳福特价值3万美元的上等鱼子酱。基利姆尼克说，需要尽快与马纳福特亲自见面，因为他有“一个长长的鱼子酱故事要讲。”在大哈瓦那厅的那个夜晚，基利姆尼克传达了亚努科维奇的紧急信息：乌克兰的“和平”计划正在形成，他希望马纳福特能帮助实现这个计划。
正如基利姆尼克在接下来几个月的邮件和备忘录中所描述的那样，东部地区设想中的自治共和国，名义上将继续是乌克兰的一部分，并由亚努科维奇担任领导人，然后通过谈判达成解决方案。但正如马纳福特后来向检察官承认的那样，这份冠名为马里乌波尔的计划，是一条通往俄罗斯控制乌克兰东部的“后门”路线图——其目标与普京如今宣布的依靠枪杆子吞并实现的结果非常相似。该计划基于普京对2014年底和2015年初在白俄罗斯首都签署的《明斯克协议》的最极端解读，该协议将乌克兰东部的停火与赋予那两个主要领土“特殊地位”的乌克兰修宪条款捆绑在一起。俄罗斯将“特殊地位”这个模糊的词语解释为给予这些领土自治权——在莫斯科代理人的管辖之下——并对乌克兰的外交政策拥有否决权。而乌克兰对这个词语的理解则是对地方治理权一定程度的放大。民调显示，即便在那时，大多数乌克兰人仍将这一条款视为投降，而且它很难在议会获得通过。对于没有参加明斯克会谈的美国来说，任何赋予东部较大自治权和影响力的计划，都与美国长期以来对乌克兰的支持背道而驰。乌克兰“在国际公认的边界内拥有独立和主权。”美国前驻乌克兰大使威廉·泰勒称，“这句话我们已经说了一遍又一遍，”他告诉我。不过，现在特朗普在俄罗斯问题上的言论暗示着要与这一政策决裂。在针对俄罗斯的调查中，当晚在大哈瓦那厅进行的会谈中，另一件事也更为人瞩目：讨论追踪特朗普可能如何获得权力、实现重大外交突破的民调数据。马纳福特和盖茨自春天以来一直在向基利姆尼克传递这些数据；根据参议院的调查报告，这些数据是由马纳福特的得力民调专家托尼·法布里齐奥制作的，是竞选团队严格保密的资产。马纳福特和盖茨坚称，传递的这些数据只是其中最基础的部分，而且有一些是公开的。但它确实展示了竞选团队正在制定的战略，以及在社交媒体上所重点关注的内容。根据盖茨和另一名听取了会谈纪要的证人证词，正如马纳福特在俱乐部告诉基利姆尼克的那样，他们的民调发现了希拉里的民调专家和主流分析师没有发现的东西——通过密歇根、明尼苏达、宾夕法尼亚和威斯康辛等传统蓝州来打通白宫之路的方法。当然，马纳福特解释说，这需要辅之以对希拉里的公众形象进行无情的攻击。到了夏末，恶毒的反希拉里社交媒体行动愈演愈烈，不仅是特朗普的竞选团队及其在美国的盟友，还有伪装成美国人的俄罗斯水军，他们散布了大量关于希拉里·克林顿健康状况和涉嫌犯罪的阴谋论。调查人员发现，这些信息主要散播对象包括马纳福特认定的几个关键州。（待续）其它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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